逐梦 06
06 伤心天总是下雨的
我在某天快要下班打卡这茬儿，突然接到了千玺的电话，铃声催得紧，一遍又一遍，我一边收拾着桌面，把一些物品码齐了塞进包里，一边漫不经心地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朵边。
接通许久，话筒对面都没传来点声响。
“喂？千玺？”我试探着唤了声。
“沈垚，楠楠发烧了……”一字一顿，他哑着嗓子说，“楠楠的班主任打电话过来，可是爸妈这两天刚好回怀化，我有个电台的采访直播抽不开身，工作人员我又放……”
“我现在就过去。”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我急急地打断。
楠楠平时都是有保姆去接的，千玺一得空就自己跑去学校接他，要不是太凑巧碰上保姆阿姨也请假回家，我大概是落不着这棘手的任务。
我知道千玺现在自责得要紧，路人都看得出来楠楠对他来说多重要。他的铠甲是只有在面对误解与争议时从不会吭一声呛一句讨要认可，可像这种楠楠最需要照顾和陪伴的时刻他却只能愧疚地慌张。他平日里忙工作陪家里人的时间的确是少得可怜，再怎样强势完美，再怎样在人前咬牙不肯认输说后悔遗憾，这种时刻，他也只是个不愿缺席去照顾生病的弟弟的哥哥。
况且这个傻子啊，总沉沉地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我放下手机，心被揪得像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想起很久前有个女生在考场里抓着刘海咬着笔盖却永远解不开那道函数题。提着脑袋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时间快到的时候看一眼窗外。浑浊的云总厚厚得挤在一起，压得很低很闷，它们在和她说：“糟糕，要下雨了哦。你更做不出这题了哦。”
是啊，要下雨了，记忆里的天空重叠在一起，一如此刻公司窗外的景象。
“要下雨了哦。”
我把大衣拉链提到了下巴口，又带了件放在公司储物柜里的羽绒服，那个女生一路刷题打怪闯关，早已发现这个道理：真正让你郁结失语的试题，从来都不会出在考场里。
所以不要拒绝，也不要交白卷，因为没有出题人，也没有人会给你打分，为什么要完成这张试卷？你只有为了你想要守护的人，而必须勇往直前，这一个原因。
“师傅，麻烦您了，去一小。”
出租车师傅稳稳地踩下油门，蓝色的车撞进雨幕里，像在灰土地里跃动奔跑的青鸟。
从年轻漂亮的夏老师办公室里把小家伙接出来时，仍然有点不知觉的恍惚，楠楠很乖，这时候个子还没长开，同款的西瓜头，像极了他哥哥小时候的样子。只是现在的小家伙全身都烫得要紧，我没法言说心里的心疼，就像即使他不知道，我却是实实在在的在这几年里一直看着他长大一样，一路上我没说话，他也没问，直到我抱着他终于坐上了车，他才安慰似地开口：“别太担心啦，我没事的，阿姨。”有气无力却还是给我一个微笑，圆滚滚的眼睛这时候没有神采，可是笑起来依然很好看。
我在心里暗自啧了一声，这小家伙，长大后不知道要像他哥哥一样祸害多少大龄少女了，可是听到他的安慰还是心里酸胀胀的，等等，哪里不对……这小子刚刚叫我什么？
阿？……姨？……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我是个理智的成熟的宽容的成功的事业女性。然后堆满了慈爱的笑容看着楠楠“姐姐来接你，你都不怕我把你卖掉噢？”
“不怕啊，阿姨你是不是失忆了，我们上次见过的，也是在学校。”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我是个理智的成熟的宽容的成功的事业女性。然后堆满了慈爱的笑容看着楠楠”你还记得姐姐啊！我还以为你哥身边漂亮姐姐那么多，你肯定会记不得我。“
楠楠一脸懵逼了的表情看了我好久，然后干脆两眼一闭假寐起来，他嘟囔着什么，声音有点轻，我没听清楚。不过这不重要啦，出租车里没开暖气，我怕楠楠冷，便拿自己的羽绒服往他身上裹得更紧了些。摸了摸他的额头，他没有反抗的吸吸鼻子。
“下回不要让自己生病了，小笨蛋。”语气里似乎浸满了这前半辈子都没体会过的母爱。
小小的空间里突然陷入了很难得的沉寂，司机师傅似乎是想缓和点我担心的心情，顺手地就点开了电台。
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就存在宿命，巧得让人难以抗拒。电台里刚好就传来了千玺的声音。现在是进行到采访问题的环节了吧，主持人笑着问，千玺也礼貌地答。明明该是很官方的问题，可是千玺就是答得特漂亮特体面，我听得仔细不知不觉又是满脸痴汉笑的样子。直到是最后主持人有些打趣地说：“我们千玺啊今年现在也已经二十四岁啦，关于粉丝们最关心的情感方面噢，有没有什么进展呢，或者说是理想型噢？”我不自觉地在脑内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厚！什么主持人啦！谈恋爱什么的！我们玺子还早着了呢！要是有什么小婊砸勾引我们玺子本老仙姑第一个不同意=w=！不过我不用听也知道千玺的回答啦，这小子多半又是用现在的重心还是放在工作上，想在工作上取得更多的成绩给粉丝看啊之类的官方理由来混过去。
结果电台里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千玺的应答，久到我要错以为节目结束了千玺掉线了的程度，我憋着一口大气不敢出，就这么的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家伙的声音。
他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好像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来不及听主持人像知道惊天大内幕般兴奋的语气接着问什么，师傅就给换台了。我恍惚地终于记起要呼吸的时候，脑子像找不到信号的老式电视机一样一片发麻的雪花状。
这时候身边的楠楠开了口：“阿姨，你觉不觉得，我哥真的很辛苦。”我没从刚刚巨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我有种失恋了的感觉，想哭，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楠楠似乎是没等到我的回答，又继续说：“好久没见他了，想和他一起下棋，想和他一起打游戏，虽然他老拖我一起自拍，可是他就算工作很累，只要一回家，就会来催我做作业，唠唠叨叨的，像老妈一样，然后我们两个因为学到一半就去打游戏了一起被老妈唠唠叨叨。”
“你哥这阵子忙，但是啊，你哥是个特别厉害的人。还有，他特别特别在乎你们。”
楠楠又有气无力地向我翻了个白眼，一副本王子是亲弟弟本王子当然知道了的傲娇表情：”要是能天天一起打游戏就好了，我不用做作业，我哥不用工作。”
“要是你不用生病就好了，小家伙。不可以有这样的小算盘噢。再眯一会吧，马上就能到医院了。”
身旁的小家伙一边嘟哝着我才不是小家伙，一边听话地眯起眼睛。
这时候的雨下得特别大，砸在窗户上一条条像淌不尽的小溪。我转头看着路口的红灯出神很久，竟没发觉自己的脸上什么时候也都淌湿了一片。你有喜欢的女生了啊……她一定特别优秀特别温柔，一定是笑起来能送给你整个夏天的那种样子。她一定总能逗你开心，你会宠溺地揉她脑袋，你会唱歌给她听，她会在舞房等你练完舞，她会痴迷又安静地看你在舞台上的样子。更能看到舞台下的你偶尔示弱服软的样子，你会盯着她怕错过她一瞬间皱眉的表情会怕她磕着碰着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总会有那么一天，总会有那么一个女生啊。她一定要很爱你才行，像千万个我们一样，她一定要照顾好你，给你可以依靠和安心的拥抱，懂得你不言语时的落寞，在你最需要时是真真切切地陪在你身边，又和千万个我们不一样。
我能有幸跑进你的视野里，已经是太幸运了吧。就算最后还要笑着祝福，可是这已经是太幸福的结局了。我是你的千万分之一，而唯一这个词语，向来是赠予同你一样特别的存在的啊。
好了，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慌乱从包里拿出了清风餐巾纸抽抽搭搭地擤鼻涕。
这时候身旁的楠楠拉了拉我的衣角，“阿姨，你怎么哭了……”
“我失恋了，我要静静……”
“哎，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怪不得我哥总和我说你卖个秋裤就好还戏那么多。”
“嘤！你小孩子懂个啥。”等等……“你哥和你说什么？！”
“我生病了，我要静静……”然后这小家伙就两眼一闭脖子一缩躲进了我的羽绒服里继续假寐了起来。
医院到了。
注：青鸟：神话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象征对希望与梦想的追求，被誉为幸福使者。